第二十二章

天秤座23星系，牧歌星

人类称它为天秤座23星。但对于星盟来说，它不过是一串坐标，是齐格亚尔飞船根据宁静部合同所探寻的诸多恒星中的其中一个。先行者制品散落在宇宙的各个角落，而星盟的目的便是找出它们。

先知们说过，齐格亚尔曾在一颗人类星球上探测到数量庞大的先行者制品。他们还说，那些愚蠢的生物不仅没有去研究制品，去探寻制品中蕴藏的朝圣奥秘，反而将它们悉数摧毁。

(资料图片)

实在是不可饶恕，提尔沉思着，就在这时，两艘飞船退出跃迁空间，抵达了天秤座23星附近的宜居带：位于这里的星球，其大气层不会因过于接近太阳而被蒸发，也不会因离得太远而被冻结。

“开始扫描星球，”提尔对舰桥成员们命令道。“启动所有传感器。别放过任何一个角落。此次任务由祭司亲自下达，绝不能让齐格亚尔和吉拉汉尼抢了我们的风头。”

牧歌星。

惩戒雷鸣号逐渐驶向这颗曾有人类居住过的星球。日常圣咏号，也就是祭司调派给他的齐格亚尔飞船，则紧挨着他们的右舷。

提尔的下颚抽动了一下。齐格亚尔女船长将她的飞船贴得太近，稍有不慎两船就会撞上。

但无论是那艘船上的齐格亚尔还是吉拉汉尼，全都对提尔的命令阳奉阴违。

眼下依然如此。他明明已经要求对方将飞船挪远一点，但他们反倒认为他此举是为了抢占功劳，不给他们一丁点战斗的机会。

提尔现在觉得，若是少了日常圣咏号，此次任务说不定能更加轻松。

但话又说回来，这也许就是祭司监视他的方式。根据他对博爱之城官场的了解，提尔一直觉得悲怆先知的为人非常狡诈。

是了，祭司对提尔也许还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，于是便想得到一些佐证。日常圣咏号的作用就是为了监视他的一言一行。

那好吧。

“扫描无果，”乔拉在他的工作站前抱怨道，同时将初步扫描结果显示在在全息屏上。“和我们离开那会儿一模一样，船长。没有任何活动迹象。目标不可能来自这里。”

这颗人类星球的整个地表都被等离子烧成了玻璃。

扎尔咕哝了一声。“他们的建筑有很深的地基。也许在星球的地下深处还有生还者？”

提尔摇了摇头。“当时我就在现场。”提尔思考了片刻。“我亲眼看着人类国会大厦的地下据点被我军攻破。不太可能有人类能幸存下来。那些吉拉汉尼估计会想去国会大厦搜刮战利品……随便他们吧。留下一台探测器继续扫描，我们去下一个地方。”

“去哪里？”乔拉问道。他的话如质问般脱口而出。

提尔朝乔拉看了一眼。“这里有一整个星系。能够藏身的地方可多的是。而且别忘了，我们这次的对手是狡猾的齐格亚尔。”

扎尔皱起了眉毛。“小行星带？”

提尔微微一笑。扎尔对事情的分析一向到位。虽然他容易冲动，但他的思维却非常敏锐。他听说齐格亚尔在离开母星后，便选择在家园星系的小行星带定居下来。想当初，齐格亚尔一度拒绝加入星盟，在对抗先知们时他们总会从奇怪的角落发起突袭。“没错。将传感器浮标射入小行星带。哪怕是一个石子也别漏掉。”

扎尔点了点头。“遵命。”

提尔俯下身体。“维尔，请你为我……”他的声音满含讥讽，“……联系上我们亲爱的友舰。”

维尔点了点头，随即珀利乌斯的三维影像就出现在了提尔的面前。吉拉汉尼与提尔四目相对。浑身长毛、高大魁梧的酋长背后，坐着齐格亚尔女船长楚儿穆，她修长的手臂就搭在座椅两侧的扶手上。珀利乌斯咧着尖牙狞笑了一下，头顶的软毛也跟着一颤。

珀利乌斯微微撇了撇嘴。“有何贵干？我们正准备降落在首都废墟，好好搜刮一番。”

“你们不会有任何收获的。”接着，提尔便向他解释了他刚刚对船员们所说的内容。

吉拉汉尼酋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。“你还要继续寻找线索？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好吧。”话音刚落，影像便消失了。

“吉拉汉尼，”武器站前的萨尔啐了一口。“没礼貌的畜生。”

“确实如此，”提尔同意道。“但既然这是先知的安排，我们就忍一忍吧。扎尔，带我们离开这儿。”

这个星系内没有导航浮标，而战舰自身的远程扫描器又不足以找出躲在暗处的敌人。要想抓住走私船，就必须让敌人主动露出马脚。

他们要在这里布下一些陷阱。

提尔在座椅上坐下，正要下令船只向小行星带进行跃迁跳跃，维尔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
“船长，”维尔高声道。“远程扫描器侦测到复数信号。人类根本就没想躲藏！”

提尔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之情。“在哪里？”

“气态巨星。”

虽然超出了预料，但有结果总归是好的。

“带我们过去。”提尔下令道。

23星系内唯一一颗气态巨星后方的追踪轨道上。

这个位置不错，提尔心想。气态巨星的前后轨道上通常会存在着小规模的岩石群——这是一个天然的藏身之处，他们可以安心地把战舰停在这儿，然后监视气态巨星周围的一举一动。

惩戒雷鸣号舰上的屏幕亮起了敌军符号。舰内警报四起，船员们匆忙赶往损伤控制站与消防站，人类早已埋伏在了周围。

“状况如何？”提尔问道。

“敌人到处都是！”一名向斐力在甲板上喊道。“我们被包围了。”

提尔猛地转过身，冷眼看向那名惊慌失措的无名之辈。“滚出我的舰桥！”提尔转向萨尔。“你来接手他的控制站。告诉我目前的情况——敌军人数以及火力配备？”

“遵命，船长。”萨尔迅速答道。

提尔厌恶地看着那名羞愧的向斐力灰溜溜地离开舰桥，心中不解他的舰桥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懦夫存在。

“是人类飞船，”萨尔报告道。“但他们并没有出动战舰。对方似乎不想与我们开战。”

“通知珀利乌斯不要开火，跟我们一起去会会对方。”提尔从座椅上站起身，拖着长长的船长斗篷走向屏幕。很久以前，当他的祖先在大海上劈波斩浪的时候，就会穿着由多亚莫兽皮制成的斗篷，以在长期旅途中保持温暖和干燥。

提尔的家族曾刻意隐瞒过一起训练事故，这件斗篷正是他在事故之后，于瓦达姆堡垒修养时亲手制成。提尔回忆起自己因失误而在训练场的沙场上血洒大地时的耻辱。他回忆起当他侧身晕倒在地时的感受，以及高耸入云、白雪皑皑的高山。

他的家族好不容易才有人被提拔为船长，众人都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荣誉。他们在半夜里悄悄地找来了医师，然后合力摁住提尔的四肢，强行给他做了手术。

提尔始终留着这件斗篷，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，一旦有所松懈，就会犯下和过去一样的严重错误。

比如他竟让他的舰桥混入了一名胆小怕事的向斐力，明明还未弄清楚状况就先自己乱了阵脚。

“取消那个懦夫的口粮配给，”提尔对维尔说道，既然船舰没有遭遇危险，那他就可以把心思先放在眼前的这个“错误”上。“等饿上一两天，也许他就会体会到灵魂深处的渴望，从而蜕变成一名真正的武士。”

“绝妙的安排，船长。”维尔说着，俯身下达了指令。

“萨尔，报告状况。”提尔将斗篷收好。时刻保持警惕，他暗中提醒自己。要开放思维，横向思考，不能钻牛角尖。

“我……最好还是您亲自来看看吧。”萨尔说道。

一连串复杂的扫描结果出现在屏幕上。提尔眯起双眼，然后惊讶地张开下颚。“这些小行星，”他说道。“它们竟连成了一体。”

相互连接的小世界足足有数百个。

“这种人类结构简直闻所未闻，”提尔大声说道。“当我们摧毁人类世界的时候，这个东西还不在这儿。”

“也许是在星球毁灭后才新建的？”扎尔提议道。他似乎对扫描结果颇感兴趣。“在先知命令舰队摧毁这里后，这些人类居然还留在这儿建造了新的家园，不得不承认，这个种族还真是顽强。”

“确实非常顽强。”提尔同意道。

“但这还远不能保住他们的小命，”乔拉说道。“他们的亵渎行为不可饶恕，必须以死谢罪。”

“让我不解的是，”提尔抱怨道，“我军竟始终没察觉到这里还躲藏着一小撮人类。”

“我想我知道原因。”扎尔说道。他操作控制台，众舰桥成员面前的屏幕上随即显示出一艘齐格亚尔货船的远程图像。

货船就停靠在那巨型结构体中的一颗小行星上。

停靠在一个人类的结构体中。

“齐格亚尔竟敢背叛星盟？”提尔怒声道。齐格亚尔就是群海盗、人渣，收钱为星盟的部门办事。他们根本称不上忠诚的战士，没有半点荣誉精神。他们能够规规矩矩地给星盟干活，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船上安排有昂苟伊执事，以及先知付给他们的丰厚报酬。

提尔几乎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景象。

“小心冲击！”萨尔警告道，话音刚落，惩戒雷鸣号便一阵猛颤，提尔身体一晃撞在了一根柱子上。

看来人类已经发现他们并主动出击了，提尔一边想着，一边冲向他的船长座。

战舰的中段传来第二阵猛颤，同时一道刺眼、灼热的光束擦着舰桥一闪而过。情况不对，不是人类在攻击。人类使用的都是动能与爆炸性武器，绝非等离子。

屏幕上，日常圣咏号正在积蓄下一轮齐射所需的能量。显然，刚刚的等离子攻击就来自另一艘星盟战舰。

同室操戈。

“叛徒！”提尔厉声道。“规避动作！”

“开火方案已就绪，”乔拉朝提尔喊道。“请求准许开火，船长？”

“自由开火！萨尔，立即执行战术跃迁！”

但是他的船员们尚沉浸在友军背叛的震惊之中，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。惩戒雷鸣号的反击姗姗来迟，而敌舰的下一道蓝色等离子炮火则直接炸穿了提尔座舰的中段。

他能感觉到战舰的引擎正在加速，但还是太慢了。不同于吉拉汉尼和齐格亚尔，向斐力的体内有两颗心脏，这使他们能够承受更高的加速度，但提尔预想中的超高速规避机动并没有出现。

“报告状况。”提尔厉声道。

战舰的状况并不乐观。宝贵的空气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泄露。伤亡人数还在不断增加。远程通讯中断。生命维持系统失灵。敌舰的上一轮齐射直接报销了他们的核心引擎，致使他们连生产等离子的能力也没了。虽然战舰的大部分传感器尚能运作，但他们已是动弹不得，只能任人宰割。

珀利乌斯的身影出现在提尔面前的全息台上。吉拉汉尼得意地露出獠牙。“自命不凡的向斐力船长，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。我会用一生来细细回味这美好的一刻。”

提尔盯着珀利乌斯，却不知齐格亚尔女船长身在何处。舰桥上没有她的身影。“你蹦达不了太久的。”

“到死还在嘴硬。永别了，船长大人。”珀利乌斯的影像消失了。

“他派出了登陆艇和亡灵号！”萨尔报告道。

“绝不能让他们得逞，”提尔说着，目光仍死死盯着珀利乌斯消失的地方。“通知全体船员。让所有人穿好护甲，准备应对登舰之敌。在战舰各段布置好炸药。他们休想拿走我的任何东西！”

“船长！日常圣咏号启动了跃迁引擎！”扎尔说道。“他们要离开了！”

“离开？”乔拉咆哮道。

“我们现在和人类一样没有了离开星系的能力。那个蠢货在回到博爱之城后，一定会用他的朽木脑袋编造出一个谎言。”

“他们会因为发现这个结构体和躲在这里的人类而获得殊荣。”扎尔沮丧地总结道。

“杀千刀的胆小鬼。”乔拉低吼道。

“亡灵号即将发动攻击！”

“敌人的登陆艇呢？”

“正躲在远处。”

亡灵号的炮火如雨点般袭来，战舰的外层装甲被炸得晃动不止。

提尔愤怒地将手臂从座椅扶手上甩开。“那些想要逃离本舰的人现在可以走了。”

提尔说出这话其实还有着另一个目的：趁此机会一举找出身边那些意志不坚的向斐力懦夫。

提尔的四瓣嘴紧紧地抿在一起，默默地看着一小群懦夫离开了自己的岗位。这些人前半辈子也许是农奴，奋斗一生才在船上谋得了一席之地，这些毫无血性的家伙不配自称为向斐力。

他等着懦夫们悉数走光，等着齐格亚尔鼓起勇气，发起登舰攻势。

舰桥的其中一块屏幕上，逃走的向斐力已经登上船舱里的亡灵号，开始陆陆续续地从惩戒雷鸣号里撤离，而齐格亚尔飞船则朝逃兵们冲了上去，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。等离子在战舰周围的空间里四处飞窜，很快，懦夫们便惨死在齐格亚尔叛徒的攻势下。

活该，提尔心想。“将剩余的逃生舱全部发射出去。”他下令道。

眼见懦夫们的下场更加坚定了他们誓死奋战的决心。逃跑就等于死亡。

齐格亚尔似乎以为那几艘船上的人就是战舰的大部分成员，于是便壮着胆子试图登舰。

提尔仍按兵不动。他在等齐格亚尔攻破战舰的外壳，全部涌入战舰的中心地带，然后他下达了命令。

战舰内部一段接一段的发生爆炸。战舰原本光滑的球根状外壳扭曲弯折，火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，吞噬了走廊里的一切生命。

舰桥内的空气急速升温，然后全部涌进了太空。提尔嘴巴大张，努力想把早已消失的空气吸入肺部，紧接着，第二轮爆炸将驾驶舱炸飞了出去。

提尔在半空中不断打转，然后一头撞上了舱壁。